BAiDing

＝【第一章：寻死】＝

穷冬烈风，天寒地冻。

阿诚在街道上奋力提着一桶水。跌跌撞撞，寸步难行。

身上只有一件棉絮塞的衣服，风吹便透。因他走得不稳，桶里的水溅出来，泼湿了衣裳，和着低温将衣摆冻成冰片。而双手已经冻得失去了直觉。

路旁，邻居家的陈婆在准备摆摊，推车上是一屉屉热气腾腾的包子，味道直钻进鼻孔。阿诚不觉加快步子，挪到包子摊旁边，这才放下水桶歇息。

蒸包子的热气偷偷钻进他的衣服里，阿诚感到温暖后便再也不想走开。虽然知道回去晚了桂姨又要打骂，但他贪恋这一缕暖意。

陈婆看见他可怜兮兮地站在一边，又畏缩着不敢靠太近的样子，心里实在不忍，便招呼道：“阿诚啊，没吃早饭吧？这个包子给你啊。”

阿诚眼中立刻现出惊喜的光芒，将冻得通红的双手在

衣服上胡乱蹭蹭，有点颤抖地伸出手去接包子，尽自己所能地咬了一大口，只觉肠胃因许久未有的肉味而欢快地抽动了一下。

阿诚没敢都吃掉，也没敢在这里停留太久，将剩下的包子用陈婆的纸包好藏进口袋，重新去提那桶水。

桂姨不让他进家门，而是呵斥道：“怎么去了这么久，不想吃饭了是不是？”

阿诚没吭声，心想好在自己留了半个包子。

桂姨看出他松口气的样子，怀疑得很，上下将他瘦弱的身板打量一番，就见口袋鼓起一块。

“兜里是什么？”她质问。

“没什么……”阿诚心虚道。

“撒谎！把兜里的玩意儿翻出来我看看！”桂姨把手伸到他的鼻子前。

阿诚看着桂姨咄咄逼人的样子，又想起吃包子的幸福感，把心一横，愣是一声不答地跑开了。桂姨反应不够快，没抓住阿诚的衣领，于是一把抄起墙边的笤帚向他追来。

阿诚提水累极，又没怎么吃东西，很快便气喘吁吁，步如铅重，桂姨的笤帚把立刻招呼上来，抡在阿诚腿上，阿诚吃痛摔倒在地，同时条件反射般地护住了头。桂姨一下把他口袋里的包子扯出来掷在地上，桂姨的笤帚高起重落，空气也被撕裂，阿诚咬着衣领拼命忍住不出声——不能让邻居听见，否则会被揍得更惨——双眼仍然不死心地牢牢盯着地上沾满泥泞，肉馅完全碎落的包子。

包子经过这番作弄，变得支离破碎。

阿诚也是。

桂姨没让他吃早饭。

夜里阿诚坐在门槛上，肠胃一阵痉挛，眼前发黑，不住地打寒颤。

桂姨想着自己第二天还要去上海滩的豪门大户明家做工，打他几乎用尽了她全身力气，也累了，此刻懒得搭理他，已经睡下了。

一只野猫在近处的墙根下拨弄一条小贩丢下的死鱼，完全无视阿诚的存在。

阿诚看着野猫用爪子压住鱼头，咬住鱼身，猛一摆头，鱼便身首异处，随后又被开膛破肚，暗红的液体一点一点在地上蔓延开来。

死鱼粘稠的血液在惨白的月色里闪着诡谲的光。

阿诚忽然很想知道死人的血液是怎样从伤口流出来的的。

可是这附近没有死人。乱坟岗又太远，十岁的年纪，他并没有多大的胆子。

外面是苦寒，他的确畏惧寒冷，但他也厌恶回家，家里有桂姨，他宁愿坐在门槛上。

那并不是他的家，是他的噩梦。

阿诚的脑海中忽然划过一道闪电。

桂姨在那里。如果她死了，他可以在她身上切个伤口，看看血流出来的样子和死鱼是不是相像。

虽然桂姨现在不是死人，但是阿诚可以……杀了她。

“她死了也是活该……她不是好人……”阿诚安慰自己。

阿诚受了她三年的毒打，饿了三年的肚子，干了三年的重活，却一天学也没上过。他有时跟着桂姨去她做工的明家过年——明家的下人们向来也是会参与的——会看见那个很大很漂亮的房子里摆了很多书，明家的大少爷经常在看书，阿诚总是很好奇，但他从不敢凑过去。

他不识字。他又是下人。

明家人对他来说是太好的人了。他在明家过节时可以吃很美味的饭，而且可以吃到饱。明家的大少爷一直对他很亲切，还会塞给他饼干、糖果之类的洋货明家人从不打骂下人。坊间都说能到明家当佣人，已经是顶好的差事了。

阿诚在厨房里找到桂姨杀鸡时用的刀，他知道这把刀很快，一下就可以割开鸡的喉咙放血。

他悄悄溜进桂姨的房里。看一眼闪着寒光的刀，又看着睡熟的桂姨，棉被正随着呼吸有规律地起伏着，唯一能听见的只有自己发疯般的心跳。

阿诚试探着靠近，很慢很慢地扬起刀，手和双腿不住的颤抖，脑中乱成一团浆糊。他要杀人了……杀人偿命……桂姨如果发现了，他大概会被活活打死……他不想死……他就算死也不能便宜了桂姨……杀人的人不是好人……所以他和桂姨都不是好人……阿诚决不想和桂姨一样……阿诚要……

阿诚要做好人！

像明家人那样的好人。

冰凉的液体如开闸洪水般瞬间一涌而出，手里的刀“哐啷”一声掉在地上。

阿诚风一般地冲了出去，桂姨在他身后重重地打了个喷嚏。

他卯足了劲往前跑，眼泪汩汩地流进嘴里，掉落在地。

他为什么不把刀藏起来呢？桂姨若是看见，他会被打死的！

他永远也不可能变成好人了！仅仅十年的人生也让他受够了，他熬不住了！他不想熬了！

阿诚跑到大街上，远处有一辆轿车正快速驶来，阿诚全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叫嚣：冲上去，阿诚！冲上去，就再也不会挨打了！冲上去，这煎熬的日子就不会再有了！

他看车开得愈来愈近了，于是不顾一切地冲向那刺眼的白光——

        ——TBC——

高三狗发泄压力产物。
屡战屡败真是压抑……